张教师五十岁左右，藏着平头，斑白的头发根根直立，浓眉大眼，规范的国字脸，终年穿一件褪了色的蓝中山装。假如仅是坐在那里，你是决然不会发现他是个残疾人——张教师左腿比右腿短，比右腿细，所以他站立时，两条腿就像阿拉伯数字“17”。搭档亲热地喊他17号，他咧着嘴乐滋滋的笑；有人背地里喊他张pia子（庐江方言，跛子的意思），他知道了也不气愤。
张教师敬业又多才，年年把关一年级，启蒙教育有办法懂技巧，深得孩子们的喜欢。那时分乡间学校没有学前班，一年级便是真实的启蒙教育。他声音洪亮，字正腔圆，课堂教育极富热情。手把手地教育汉字书写，还匠心独运的把汉语拼音字母编成儿歌，实践做到寓教于乐。学校白日上课，晚上还针对当地老百姓开设扫盲班。有件事一向传为笑谈，1994年秋天的一个晚上，他正在给扫盲班学员上课，有个人站在窗外看了良久，张教师走出来气愤地说，要听课就进来坐着，不要在外面伸头缩颈的……那人笑了，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。后来才知道那是省教育厅的一位领导，晚上开会路过学校，看见教室灯亮着就进来看看。除了教育，学校的告诉、告示、宣扬展板等需求写毛笔字的当地悉数张教师担任，都是那一手美丽的毛笔字惹的“祸”！张教师的粉笔字不光正楷行书写得好，还能书写各种变形的艺术体字。简笔画堪称一绝，寥寥几笔，各种动物、花草，活灵活现，绘声绘色。黑板报上的刊头画、主题词，不通过张教师批改、润饰，总觉得没有魂灵。由于左腿不灵活，每次出黑板报都要站在桌子上，摇摇晃晃的让人忧虑，他却戏弄道：没事的，我心里有谱，真要摔坏了这条好腿，我就不必教育，去给邓朴芳主席效能了。
张教师很会煮饭，虽然他上街买菜，回家清洗都比他人困难，但他热爱日子，乐于煮饭。乡村小学不大，总共就十几个搭档。每年正月搭档轮番请客，叫“吃从前酒”，根本都是买菜在家里做。轮到他做东，他一改平常日子节省的风格，把饭菜做得很丰富，款待得很阔绰。用他的话说，这叫“当家不得不核算，待客不得不风流”。他老婆只担任在灶间烧火，掌勺的他把残疾的左腿架在土灶边的矮墙上，身体依着锅台，用锅铲与铁锅奏出美好的日子交响曲，香气飘溢很远，他却常常由于缓慢支气管炎，被油烟呛着咳得脸红脖子粗。
张教师带着老婆和孙子住在学校宿舍里，离家只要一里路。职责田上的耕耘，菜园地里的活计，相同也没有落下。耕田种田除了不能挑担子，其他活计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。辛劳之余，他偶然也会慨叹命运对他不公。七岁失恃，接着父亲过世，继母强势，小小年纪的他由于臀部害疔疮，没有及时医治导致左腿残疾。初中没结业，继母哭着闹着要他回来挣工分。那个时代他也算个有文化的人，回到村里当上了生产队管帐。家穷身体残，大队书记将自己斜眼又弱智的女儿许配给他。他常自嘲：我腿残，她眼斜，弯刀对着瓢切菜，就这么将就过日子。
张教师天分达观，活脱脱一个“老顽童”。九十时代末盛行斗地主，放学后他常拿着扑克牌呼朋唤友斗地主，热爱打牌却又技能不精，加上性质急，不能眼观六路迂回合作，常常由于犯错牌而被队友“冲”得像烂蛋，他总是一脸无辜云淡风轻地说，玩牌不就图个高兴嘛，那么较真干嘛？
张教师记忆好，懂得多，他人送他外号“百事通”。方圆十里内谁家姑娘嫁到哪里，谁家娶了新媳妇，谁家婆媳关系恶劣，谁家白叟逝世了，他都能如数家珍；喜事的“说好”，凶事的忌讳，四季的农时，春节的规则，他也能娓娓道来。有搭档夸大地说，三五里之内的蚊子他都能分得清公母，几乎便是一部活的百科全书。他还乐于当“老槐树”，常常挂在嘴边的话“做个红媒添十岁”，经他穿针引线结成姻缘的就有十好几对。而他自己却有个心病，大儿子三十好几了，一直没找到目标。究其原因，是这个儿子长得太像他妈妈了——长相像，智商像。张教师托亲拜友介绍过好几个女孩，每次两边一见面就没了下文，这事真的愁坏了他。
张教师也有忧伤的时分。那时分发薪酬都是现金，学校管帐领了薪酬回来，再按教师花名册逐个发放，像我这样入职不久的新教师，每月能领到360元，而张教师每月只要84元，由于他的身份是“民办教师”。每月发薪酬的那几天，也是张教师心情最失落的时分。那把跟从他多年的二胡又被拿出来擦洗洁净，夜晚的学校上空总会回荡着如泣如诉的《二泉映月》。能够想见，那一大家子的担负，是他那瘦弱的身躯不能接受之重。不过很快的他又康复了那乐天的赋性，该干嘛干嘛，不时还哼唱一两句经典的老曲儿。后来赶上了2000年民办教师转正的末班车，他据守底层教育大半辈子，总算端上了“铁饭碗”，薪酬待遇也有了大幅度进步。他常常满怀感恩地说，要不是党的政策好，像我这样的老头子，有几个人能吃上国家饭？
继母膝下无子女，跟着年岁增加，各种缺点缠上身，一个人住在老家，需求张教师常常回去照顾。2003年6月15日是周日，张教师安排好老婆和孙子，带着继母去县城治病，下午回来发现锁在书桌抽屉里的三千元钱不见了，在其时这是一笔巨款，他沮丧不已。可能是传闻我老家也曾被盗，后来差人破案找回失物，他打了我家十几个电话，不巧的是那天咱们一家去了合肥。他那个半脑壳老婆平常啥事不论，传闻钱丢了，把一切的职责都见怪到婆婆身上，既不煮饭也不知道宽慰张教师，而是一阵风似的跑回老家和婆婆大干一架。一老一小两个老太婆，一个拿着叉扬，一个举着扁担，相互对骂各不相让。得知音讯的张教师只得一瘸一拐地赶回家劝架。又急又气又沮丧，加上一天没吃东西，摧残他多年的支气管哮喘病犯了，那天夜里他一头栽倒在宿舍的地上再也没起来，终年58岁。
转正还不满三年，日子刚刚向他露出个笑脸，又把他置于死地。他怎样舍得离高兴爱的讲台，又怎么定心得下弱智的老伴和没成家的大儿子啊！他的敬业，睿智，旷达与达观，是磨难日子中的一缕阳光；他的爱，勇气，职责与担任，则是他踽步人生的不竭动力。
作者简介：丁安云，网名彩云追月，小学教师。乐于教育，喜于文字，总信任日子有一地鸡毛，亦有诗和远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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